观前缇示
- 表篇《渔屋》的解答篇。
- 看完之后就可以去看下一篇《神迹》,是《渔屋》事件之后一年多的事情,以陶德为主角的海岛冒险故事。
- 催更《神迹》。
正文👇
ⅩⅣ
从我遍体鳞伤地回到常住的海外小岛上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年左右,期间每晚困扰我的来自深海的恐怖噩梦也已经逐渐消退,再加上这一年之间我对那次事件所做的后续调查和补完,终于是时候做一篇阶段性的总结。
但是该从何处动笔?我正思考着如此关键的问题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了吵闹声,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薇薇在屋外玩闹……据我所知,今天白天除了右手骨折尚未痊愈的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忙碌于待客的准备工作,那家伙一个人也能玩起来的吗?还是说原本预定今晚过来的客人提前到达了这里,如果是这样,就只能暂停动笔了。
左手敲着蓝色圆珠笔——右手骨折的一年里我练习了左手写字——烦躁地向窗外投去目光,还好,只有薇薇一个人在不知道闹腾些什么。于是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总结上,首先必须承认自己犯下过的罪行。于是我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字:
“我曾亲手杀死了安惠娜小姐。”
ⅩⅤ
“也不知道十一姐和薇薇过得怎么样。”无精打采地挥舞着扫帚打扫楼梯间,我开始回忆旧时还住在海外小岛上的日子。偷偷跑出来调查已经将近一年,这期间和海岛完全断开了联系。也不知道十一姐会不会以为我已经死掉而给我直接操办葬礼,如果回到岛上以后发现自己的墓碑的话,就躲在那后面假装僵尸吓唬吓唬薇薇,想到薇薇被吓哭的样子,我的嘴角也不禁扬起。
“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安家宅邸给佣人的待遇其实还算不错,虽然不能使用网络,但是舒适的大床房、因为临海所以和海岛上别无二致的饮食以及时不时来找我耍宝玩的安惠娜大小姐并不使我太难过。即便如此,海岛上的众人对我来说已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使我不得不思念他们。
小时候遭遇了离奇的海难,被冲到海外小岛的岸上被来海边赶海的薇薇捡到带回到家,因为已经在内地没有能够联系的亲人,我就被十一姐和他的丈夫收养直到如今。薇薇也是十一姐的养女,似乎也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这么多年我们相处下来,很默契地都没有互相触碰到这点。
关于那场海难,我原本打算永远放下,毕竟海岛上的生活使我倍感幸福,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涉及悲伤的过往,直到十一姐的丈夫出事的那一天。可能是人类的自我防卫系统在阻止我去触碰悲伤的回忆,也可能是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祟,我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和相貌,留在脑海中最清晰的关于他的回忆也只是他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安慰着少年时代的、玩闹时一起从礁石上滚下来从而受伤的我和薇薇,他用轻柔的嗓音哼唱着这种偏僻海岛特有的、仿佛带着海风的欢快民谣将我们安抚。
“真是个令人安心的人……”我对那个人如是评价道。但其实我明白,一些所剩无几的清晰回忆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新建构了无数次,到如今塑造出的这样一个令我敬重和依赖的角色形象,也许并非真实,但却实际成为了我内心追逐的对象。“如果能成为那样值得依赖的人就好了……”这是我的真心话。
想得太远了,望着窗外彼阳的晚意,我试图收回心思,但没能做到。
我从来不知道十一姐的丈夫究竟是做怎样的工作,以至于他需要隔三岔五就出海一次,而且每一次向他询问,他都遮掩着转移话题。于是我感到好奇,在一天清晨,鬼使神差地甚至没有和薇薇说一声,我溜上了那个人的船藏在角落。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我开始对即将知晓那个人的秘密这件事感到兴奋,我甚至想好了回到海岛之上该如何向薇薇炫耀。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引擎声慢慢减弱直到消亡,看来已经到达工作的地点了。我计划再稍微等一会儿,等到差不多无论那个人要做什么工作都足够其完全展开的时候,再悄悄探出脑袋观察,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当我向外张望的时候,船上已经谁都不在了。
我并不是在说那个人已经在什么地方上岸所以其实他是只是去工作了的这种可能性,我是说,船只停靠在连飞鸟都不见踪影的大海中央,然而船上却空无一人。发了疯一样地寻找,船边也根本没有那个人下到水下作业的迹象:没有任何相关的设备,船边更没有挂梯,我想这种外壁光滑的船没有那东西是回不来的。最终,我气喘吁吁地平躺在甲板上,不知所措。
天色逐渐暗下来,天边出现黑压压的乌云,视觉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海浪也开始不安分地跳跃,像操作空竹一样地在把玩着这一叶孤舟,我赶紧回到船舱以免被颠到海中。我很害怕,虽说致使我被冲到海岛上的那场灾难的前夕也是这样的光景,理论上说我应该有经验应对这种情况,但是事实上我敢担保,无论多少次见到这样宏大阵势的自然伟力,我都只能蹲在角落瑟瑟发抖,控制住自己不失禁已经是我最大限度的努力了。
“轰!”
紧接着一声巨响而登船的剧烈的摇晃,我从壮着胆子从舷窗向外张望,那时的景象直到如今也入木三分地刻写在我的海马体上:从海面钻出的数百根类似于章鱼但却远大于它的粗壮触须正张牙舞爪的跃动着,在暴风欲来的阴暗光影下,呈现出诡异的深绿色。这种场景给我一种感觉,那些触须只要有一根、只需要一根稍微蹭到一点这艘小船,我绝不会有半点生存的机会。
而类似的场景,在我的第一次海难时应该也曾见到,但后来那段恐怖的记忆被海岛上的幸福生活冲刷到不留痕迹,原来也只是将其带到了无意识的深渊当中,一旦被什么东西唤醒而跃出海面,就还会是能够易如反掌地摧毁我理智的恐怖。我甚至没能产生为什么自己要偷偷登上这艘船的后悔,只是空洞,只是虚无,随着不知是触须破海而造成的巨响还是只是海里的那玩意儿的尖啸嘶吼,大脑中感受到一丝粘腻,随后好像有带吸盘的什么触手迅雷一般地攀上我的脑神经,是这样啊,它们要代替我原本的脑结构,而我也需要它们,因为我是这片海的孩子啊。
缓缓地站起身来,我步履坚定地向甲板走去,我打算回到海中,陆地让我有太多痛苦,是因为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归宿,而深海则是我可以获得幸福的迦南之地。真是的,我怎么会没有早些想明白这些问题呢?
“……!”
什么声音?相当突兀的一声怪响使我恢复理智,我连忙缩回安全的船舱,但是隐隐约约看到甲板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是那个人回来了?但是那个身影却比我记忆中的他更加的高大和健壮,他坚定地盯着前方,似乎是根本就没发现我,他怀抱着什么形状古怪的东西。
“回……!”似乎是带着这样的呐喊,那个身影抱着怀中的奇形怪状跃入海洋。
奇迹发生。
所有的声响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戛然而止,数百根触手在霎那消失不见,碧蓝的天空和平静的海面抱着本就如此的态度面对着我。我一时恍惚了,脑海内开始构建对那个意志坚强的、自我牺牲的、明明身躯如此渺小却能爆发出足以带走那好似神明的力量的巨大能量的那个身影产生出崇敬的心理。我想要追随他,想要模仿他,想要亲手复刻刚才亲眼见证的下克上的奇迹!
于是为了模仿那个身影,我假装自己坚强起来,靠着那个人在船内囤积的淡水和少量食物、以及一根鱼竿活到了小船被洋流推回岸边的那一天。
而从那之后,我也就再也没能见过那个人,甚至到现在已经遗忘了他的名字和身影,但是“能够引发奇迹的那个人,也许并没有死”这样的想法却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我开始欲望着找回那个人,就算那个人真的已经牺牲了,我也可以帮他报仇……
一声轻响打断了我的回忆,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步履蹒跚的安惠娜小姐刷新出来了,她看起来今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ⅩⅥ
作为佣人,在宅邸举办宴会的时候负责接待当然是我的职责,我也可以借这样的职务之便迎接更多可以使我晚上的行动变得更加有利的人进来,比如我没想到的惊喜——小白脸和壮汉的河南话二人组,也有我早就知道的,比如那个正在揉太阳穴的、打扮太像民俗学者反而一定并非民俗学者的家伙。
那家伙是佐藤志希(Sato Shiki)——额,先这么叫吧,这个假到不能再假的日本名字是我能查得到的他唯一的代称——是我和安惠娜小姐商量之后特意请来解决问题的、在业内赫赫有名的调查员,但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私家侦探,嗯,像是松本清张的社会派推理小说的主角。帮他提溜着行李,打开了为他准备的客房房门,安惠娜小姐坐在书桌旁焦急地等待着我们的到位。
私家侦探随手把门关上,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角色,便开口说道:“就不多做寒暄了,直入正题吧。”
这倒是正合我意,取消掉原本必须的握手环节相当合适,毕竟那对于现在害怕与他人肢体接触的安惠娜小姐来说难如登天;似乎在进屋之前就掌握这间房屋的隔音效果,所以也没有多问。这家伙和我之前向他的雇主了解到的情况一样,是个相当干练的人,但就是这样的人才可怕。他的能力之强使我疑心病再次发作,于是我同时请求他的雇主以求告知他的弱点,多亏于安惠娜大小姐的多金,那位雇主老登很轻易就松了口:
“佐藤啊,那家伙是枪械白痴,而且对辣味相当敏感。”我将这两点牢牢记下。
“就是这样……”在我的鼓励下,安惠娜小姐怯生生地拉下围巾,展示出她脖颈下的隐隐正在跳动的鲜红色鱼鳃。看到私家侦探的表情变化,我就明白这家伙对这种情况多少有些经验。我稍微有些安心,祈祷着私家侦探可以解决安惠娜小姐的难处。
“总结一下,这家伙是安惠娜小姐你全权负责招聘的,所以完全可信;至于身体的变化,则是女仆长最近将你带到地下室去,伙同几个怪物、或者说是深潜者,利用一些你看不明白的仪式造成的。”私家侦探很快就搞清楚现状。他的表情告诉我,这里的情况相当棘手。
虽然安惠娜小姐屡次向他保证我的可靠性,但他似乎完全没办法信任我,不断在和安惠娜小姐对话的过程中观察我听到某些词句的反应。
我可受不了这种对待,于是微微鞠躬:“安惠娜小姐,佐藤先生。我还有准备餐厅的工作需要去做,我先走……”话说到一半,感到袖子被拽住了。
夺回自己的袖子,并且安抚了安惠娜小姐之后,我再次告退。
“服务员先生!”他怎么这么叫我,是不是因为我刚刚提到我要去准备餐厅的工作?他继续开口:“方便的话,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名字。”
哈?明明自己报上来的都是假名,居然想知道我的真名?我当然也用假名回应:“缇奥(Teio),我的名字是缇奥。”我没好气地回应道。
ⅩⅦ
为了躲避私家侦探的问询而给他喂了一口我为了以防万一而专门为他制作的放满了辣椒的菜品,欣赏着他的惨叫,我推着餐车逃开了。
“抛开辣椒来说,我那道菜应该做得蛮好吃的,回头有机会问问他的感想好了。”虽然这么说,但是那种辣度对于舌头的刺激,还能不能让他尝出菜品的味道,这一点是存疑的。
在刚才小白脸站的地方,我看到了一支掉落在地上的针筒,嘛,多半是那家伙溜冰用的。我附身将针筒捡了起来,心想道:“这东西怎么还?要不然放在什么地方让他自己捡回去?”但是又转念一想:“溜冰的小白脸是难得的不稳定因素,万一出现需要制造混乱的场景,就试一试利用这支针筒吧。”
当然,如果那家伙有备用的针筒,这个方法就会完全没有作用。
晚餐过后,我听从女仆长的安排和其他佣人一起给每个房间里的客人送茶之前,安惠娜小姐拉住了我。
“我把偷听到阿姨说的今晚的计划告诉了佐藤先生,他说是今天晚上会去西栋客房调查。到时大部分人包括阿姨应该都不会在东栋,我们可以趁机下到地下室去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安惠娜小姐小声提议。
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我这时是完全信任安惠娜小姐的,所以当场答应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把所有给客人的、加了相当多催眠剂的茶水稀释一下再送过去。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换成正常茶水……如果宅邸的其他佣人发现部分的客人没有睡着,肯定会立刻怀疑到我头上从而将我迅速逮捕。
于是在新月出现之后,我和安惠娜小姐悄悄溜进了地下室。
ⅩⅧ
安惠娜小姐把一大摞古书搬到书桌上,我则打开了电灯开关。
“这里的电力系统似乎是为了安全考虑,和宅邸内使用的不是同一套,电闸也在这下面,所以可以放心使用。”安惠娜小姐说明道。她的眼神今晚充满了恐惧,可以从她睁大的双眼中察觉到。
嘛,这倒是不怕突然断电了。我翻阅着她递过来的古书,突然被一本叫做《玄君七章秘典》第五卷的古书吸引,倒不是这本书的外观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因为里面夹着一本看起来比较新的笔记本。我连忙打开夹了笔记本的那一页。
晦涩难懂的古文映入眼帘,好在笔记本上有对其的注解,我很快找到了最重要的段落:
视灵箓,以黄纸作符纸,以朱砂撰箓文,海盐为引。作符箓时,须净心沐浴,祭鲜果、米酒与香烛,念诵神咒,意乱神迷,符箓自成。焚尽以符水饮下,可以视鲛人为无物;张贴于房门之上,可以驱鲛人之勿近也。
简单来说,如果把鲛人比作蚊子,那这便是花露水。所谓的鲛人便是安惠娜小姐给我讲起过的鱼人,或者说是私家侦探提到过的深潜者,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制作出来这张符箓,就可以获得反抗那些怪物的资本。但是宅邸里的大量佣人还是难题,我记得有超过一百人了。
从口袋里拿出蓝色圆珠笔,在这一段做了重点标记。我觉得应该不用害怕那些人通过我在书上的标记怀疑我,从安惠娜小姐那里听说过女仆长的计划之后,我确定今天晚上一定会有一个结果,无论是死是生……而如果我能够顺利活下来,那么我是一定要将这本书带走的。总之在读完这些东西之后,要和安惠娜小姐商量一下关于制作符箓的事情。
我继续翻阅笔记本,上面写有每一代安家家主关于家族事务的记录。我将其中的重要部分一一印在脑海中,但随着阅读地深入,我逐渐发现几个相当矛盾的地方。
首先,笔记的后期出现了一些家主可能是因为社会意识形态的变化产生了反抗思想而写下的反抗所谓深潜者的记录,但是既然是反抗的记录,为什么要写在记录家族事务的笔记本上?按照常理来说,这种记录一般是内部人员为了让外部的某些需要知道内部信息的人了解情况才产生的,对于安家来说,要检阅这本记录的正是那些深潜者,怎么会把关于反抗的内容写在这样的记录上?
也许这样的推理过于牵强,但是也随后引出了第二点。记录越往后,记录个人感受的文字越多,以至于让人感觉到诡异:如果非要记录自己的心情,为什么非要每一代家主都把心情写到同一本笔记上?甚至于安惠娜小姐也把这本家族记录当作日记本了,里面甚至清楚记录了和我和盘托出安家秘密的事情……
最后一点,我想到了其中一段记录反应出来的,所谓的父神大衮的精神控制能力。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控制安惠娜小姐的意识来确保安全?
是啊,为什么呢?
我背后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一股酥麻的感受贯彻了全身。
淦!我太大意了,每次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地以为注意到了全部的信息,但是却只是敌人故意暴露给自己的!把这几个矛盾点联系在一起之后,我得出了结论:我没有丝毫可能活着走出地下室。
逐步靠近的安惠娜小姐的脚步声更加明确了这个结论的正确性,我浑身颤抖着回头……和安惠娜小姐已经睁圆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虽然不知道深潜者比普通人厉害多少,但鉴于它们可以统治安家数百年来说,人类最起码在肉搏上无法与之匹敌。
唔……
我闭上眼睛等死,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这睁开眼睛观察,却只看见泪流满面的安惠娜小姐跪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快、快杀了我……我不想……伤害,不想以这种姿态……活下去……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反应。我抄起书桌上摆放的一本较厚的古书就向着拼尽全力抑制住攻击我的冲动的安惠娜小姐脖颈处的迷走神经打去,在差不多的位置上,鲜红的鱼鳃正猛烈张合着。
ⅩⅨ
杀死安惠娜小姐之后,我听到近海的那边传来一声巨响,西边的客房也乱哄哄的,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我赶快简单收拾好现场,小跑着从地下室回到一楼。接下来和其他几人会合,又一步步地被逼回地下室。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不能有丝毫的节外生枝,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杀死的安惠娜小姐而对我抱有不信任,尤其要提防的是私家侦探。没过多久,安惠娜小姐的尸体果然被发现了,私家侦探开始给她做尸检。
我最终失去了所有退路。
“……眼窝凹陷且附近有淤血、甚至连眼睛都没能闭上……”私家侦探如是说道。我也尝试过给安惠娜小姐合上双眼,但是没能成功。如果私家侦探能够再仔细一些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安惠娜小姐现在就连眼皮都已经失去了。这就是所谓的死不瞑目吧。
“……她应该是磷化钾中毒,然后被呕吐物卡住气管儿哽死的。”私家侦探公布了尸检结果,然后又补充了几句:“就是老鼠药,一般抹在家畜的下水上用。你们这儿应该也用的是这种吧。一般要解剖到胃才能闻到电石气臭味,嘴边儿都能闻到的话,这用量也太大了吧。”
当时将安惠娜小姐,或者说已经成为深潜者而失去理智的怪物——这样想能使我心理上好受一些——打晕之后,我先试图将她捆绑起来安置在了房间角落,但是又担心它醒来之后可以立即挣断绳索,因此优先快速地上楼去收集了制作符箓的材料,制作出来符箓以求保命。虽说我也有怀疑到这记录的真实性,但是当我制作符箓的时候真的失去了意识,而清醒后又发现符箓已经平铺在我的面前,便对这记载多了几分信任。
成为深潜者的安惠娜小姐可能随时会醒过来然后挣脱束缚,而刚刚制作完成的灵视符也没办法证明了自己可以驱鲛人之勿近的作用。就算真的有效,书上并没记载符箓效用的时间长短,也许下一秒就会失效,因此我心中充满了恐惧,现在,对于如何处置依然转化的安惠娜小姐的问题已然成为了当务之急。我注意到设置在周围的捕鼠夹上有一些鸡肝,一定涂满了老鼠药。逐个取下之后,我接了一碗热水,把收集到的所有鸡肝上面的老鼠药涮到水中,然后喂着安惠娜小姐喝下……
“抱歉,安惠娜小姐。请您安息。”见到安惠娜小姐脖颈上生长的鱼鳃渐渐变为暗红色,我才放下心来,将她的围巾重新给她围上。
“……不过脖子上怎么也有淤青,难不成是被放倒后才……”私家侦探的推理还在继续,听到这里我几乎就要判断他马上就要得到真相了,必须阻止他的思考才行……摸了摸口袋,里面塞着昨天晚上捡到的针管。
ⅩⅩ
写到这里,我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当时也有想过古书上或许会记载将安惠娜小姐恢复原状的方法,但我还是选择了杀死安惠娜小姐,我想这份冲动,恐怕来源于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也是因为恐惧,我才会患上疑心病。
我不断地追逐着心中那个英雄一般的身影,梦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所以总是在怀疑自己做事做得不够完美而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远,而事实更是如此,我没有办法很周全地把所有方面都考虑到。所以在每次行动之前,我就开始提前准备很多备用的计划,但依然没有办法做到尽善尽美。
我恐惧着失败,因此疑心病愈发严重。
自从我偷偷跑出海岛,强烈的自我怀疑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我的内心。
直到郑林抱着塑性炸药从悬崖边飞跃而起的那刻。
事后为了完成对郑林的承诺,我想办法妥善安置了他的家人,也做了一些调查:小白脸是安惠娜小姐家族的远亲,有了这一层身份,郑林所在的帮派才会有机会获得正式的请柬去参加宴会。他们的帮派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安家宅邸的诡异,所以判断即使在安家宅邸大干一场也不会出问题,便派了郑林携带着军火赴宴。而为了小白脸不会逃跑,则给他注射了冰毒并控制他的溜冰来源以操纵他,这是黑道很常见的手段。而安家远亲的这一层血缘,应该也是帮派高层认为小白脸的命比郑林更贵的原因,估计也正因如此,在大衮败亡之后出现的小姑娘才会询问他是否要继承琴岛安家的遗产。
毫无疑问,是郑林将我从大衮口中救下。一个英雄登场,然后牺牲自己拯救一切,只是从这点来说与那个人的牺牲没有区别。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把郑林和英雄划上等号,因为郑林实在是太不完美了,这样一个急躁、暴力以及凶神恶煞的黑道打手在故事中作为反派出现才最合适,但他又的的确确的作为英雄出场,牺牲自己而救下所有人。
回到小岛上之后,我经常回忆起郑林最后的身影。于是我逐渐想通,并不是完美的人才能成为英雄;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有很多我可以做的事情。
但是我对安惠娜小姐的愧疚还是无法平复。虽说之后在翻阅带回来的几本古书时得知:如果已经完成深潜者的转化则没有可能恢复成人类。但我背负的罪孽仍是真实,就让我这样活下去吧。
一天傍晚,我去祭拜那个人的衣冠冢。靠在墓碑上,我轻哼起他曾唱给我和薇薇的海岛民谣,回忆着过往。
我发现自己居然回想起了他的样貌,回忆里的身影,不再模糊。我想我的疑心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会改变的,改变给你看……”我轻声发誓。
ⅩⅩⅠ
窗外的薇薇又开始吵闹,明明刚才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不过好在我也完成了这份阶段性总结,而且我对薇薇向来包容。不过夜幕快要降临,我还是把她叫进来比较好。
那颗染成绿色头发的脑袋忽隐忽现,真晃眼。真是的,这家伙几乎不会离开海岛,是从哪里学到的这种小太妹习性?
“虽然有一些收获,但是类似的事还是不要再经历一次为好。”自言自语着,我打开了窗户:“不过话说回来,最后也不知道小白脸跑到哪里去了。”
探出脑袋查看窗外,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我失声道:
“啊!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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